漢子竟然有點心虛。

單純就撒謊的能力來說，他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暗探。所以，風凝不過詐了幾句，他就露出了馬腳。但就“守口如瓶”這一點來說，這漢子又合格得不能再合格了，即使風凝已經猜對了他的主家……

他見這裏逃不過，反而選擇將事情全部攬在了自己的身上。

風凝有聽說過，古代有一種“士”文化，即是所謂的“士為知己者死，女為悅己者容。”

這種文化甚至是華夏文化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，導致司馬相如還為將“士”文化演繹得淋淋盡職的刺客們專門寫了“刺客列傳”。

風凝相信有這種文化，也同樣敬佩這樣的一個忠誠之士。所以，她沒有直接逼問對方，也沒有選擇那些不能讓他屈服的刑罰。

而是親切地問對方道：“你不承認，是因為你怕我把你拿到朝堂之上，讓商王給你定罪。你是怕他遷怒你的主子。”

“實際上，我想對付他，根本不用這些辦法。”

“你主子太自大了。他以為  只有他會用輿論戰術。”

眼前銀光一閃的時候，風凝幾乎沒有反應過來——

她畢竟是一個凡人，身上沒有法術，體力便是比成年男子都不如。所以，在對方拿著武器向她刺來的時候，她的腦子倒是反應過來了，身體卻沒能跟上腦子的速度，尤其對方拿的還是一把神兵，來勢洶洶，令人心驚。

好在風凝早已經料到若不能談妥，恐有此劫，所以提早就叫了陸壓和她一起前來，以防拷問不成，卻被反殺……

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，眼前又是光芒一閃。不同的是，這次閃的並非白光，而是五色神光，等再看去的時候，就發現那漢子已經怔在了原地。他手中的神兵早已經不知去向，他的拳半握著，高舉在頭頂，整個人如同一只氣球一樣，飛快地向後方彈射而去。

孔宣悠然收回了腳：“嗤——破銅爛鐵，白費了我的五色神光。”

陸壓在房頂上提醒：“註意形象。”

那漢子被踹飛了之後，狠狠地砸在了墻上——但奇怪的是，並沒有發出多少響聲。大約是孔宣也怕驚動周圍的鄰居，所以特意控制了力度。風凝見對方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，又見孔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……

“怕什麽？盡管去看。”察覺到風凝的眼神，孔宣安慰：“我在這裏呢，他弄不死你。”

“哦”風凝應了一聲，便朝著那漢子走了過去。

不過剛剛走近，兩人便聽到風凝短促地“啊”了一聲。

“怎麽了？”陸壓從房梁上跳了下來。

“孔宣他好狠啊。”風凝探了探那漢子的鼻息“他把這人給踹死了！”

孔宣：……

陸壓聽了風凝的話，也三步兩步走到了那漢子的身前，先是摸了摸對方身上的骨頭：“骨頭都沒有碎裂。”

緊接著，便掰開了那漢子已經開始僵死的口，伸了兩根指頭進去，等拿出來的時候，手指中間已經多了一個軟趴趴的囊袋：“不是被踹死的，是服毒而死的。”

“啊！”孔宣感嘆：“這就是傳說中的死士嗎？”

風凝：……

這可好，本來是審問人家的，結果鬧出明案來。

風凝是不可能把人送到官府的，畢竟殷郊正等著拿她的把柄呢。所以，處理辦法就只剩下了一個。

“展現你帥氣的時刻到了。”風凝雙眼充滿希冀地看著陸壓：“太陽真火能火化屍體嗎？”

陸壓：???

身為妖族小王子的陸壓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委屈！！

一個時辰之後，一行三人又出現在了風凝的府邸裏面。

她欣慰地看著陸壓：“幹得不錯！”

說好的燒成灰，就真的燒成灰了。夜風一吹，什麽痕跡都看不見。

“沒想到會這樣。”孔宣道。畢竟龍鳳麒麟三族都是十分驕傲的血統，雖然各自服從族長的統治，但從沒有什麽“士為知己者死”的說法。所以他一開始是全然不相信，那漢子竟然能咬破毒囊，慷慨赴死的。

“還好。”風凝道：“我們的目的至少達成了。”

風凝此行的目的不多，不過是想要找出這個傳謠言的幕後指使是誰。

然後——

針對他！

風凝最近正難受沒有辦法處理殷郊呢。加上這個時候正是學校的淡季，所以整個人幾乎閑出鳥來！

正愁沒有地方施展志向呢！

於是，身上的怒氣自然是占到了閑著沒事來她身邊晃悠的西伯侯姬昌身上。

她擺好了一個POSE，深沈道："我總得讓他知道，這時間不只是他一個人，會使用輿論戰術。"

風凝的輿論戰術也很簡單。

西岐既然能在朝歌又自己的人，那朝歌在西岐的探子也是只多不少的。風凝最喜歡的便是以彼之道，還施彼身……

這個探子是早前風凝安插在西岐的，當年化作商人，去西岐行商，如今也在西岐住了有三四年，平日裏是再普通不過的人，正好能供風凝的緊急計劃用。

但是，風凝對待自己的探子，要比姬昌好上一點。

她再次從孔宣那裏借來了鸞鳥，用鸞鳥傳信，叮囑那個探子：“若是他們發現了你，不用誓死保我，只管供出我便是，若是他們想要招攬你，你就投靠他們吧。”

最後一句是，保命要緊。

風凝會這麽說，當然不是在充當濫好人。

她之所以敢說讓這探子投靠對方，一來是她知道對方並沒有掌握她的什麽消息，二來，這西岐和朝歌相隔路遠，且即使西伯侯姬昌拿著了風凝派人散播流言的證據，他再不知道那漢子，他自己的暗探出事沒有之前，絕對不敢擅自攀咬風凝。

於是，不過三天，西岐那邊，便傳出來了不和諧的聲音。

當然，風凝在百姓之間的聲望高，可姬昌在百姓之間的聲望也不是蓋的。

當有人造謠風凝的時候，朝歌的百姓選擇不相信這謠言。

設身處地想，風凝也知道，當她說姬昌的不好的時候，西岐的百姓也會選擇相信姬昌，而不是相信她。

所以，西岐這邊的留言並不是關於姬昌不好的。

而是……

而是讓人把姬昌和風凝兩個人一起誇了又誇。

姬昌和風凝在西岐百姓心中的地位本就不低，這時候有人在市井之中誇讚兩人，當然更容易得到被人的好感，也更加容易吸引人。

但是，風凝此行並不是為了給姬昌造勢去的。

所以，在熙熙攘攘的鬧市上，風凝的探子畫風一轉，嘆道：“可惜了，可惜了。這兩人都是當時聖賢，但就是王不見王，不能共處一堂。”

啊？我雙擔的兩個愛豆居然是對家？

這就是西岐百姓們當時的心態了。

人就是這樣，越是殘酷的真相，他們就越想探究。

風凝的探子看了看逐漸圍過來的人群，臉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：“誰說不是呢？你們還記得當年咱侯爺前往西岐去嗎？據說就是去西岐告風凝丞相的狀去的。後來侯爺不是回來了，據說是逃回來的，本來都被風凝丞相給關押了呢。”

當然，事實並不是這樣，真相是，西伯侯沒有告成狀。風凝雖然出了主意，說要關押西伯侯，但真正關押西伯侯的並不是她。

但是這又有什麽問題呢？有些話就是要真假摻半，才能讓人相信。

人這種生物，有的慕強，有的憐弱。所以，而風凝，勉勉強強，哪邊都能占上一點。

畢竟人家在朝歌好生生的就被人告狀，倒黴也不是這麽倒黴的。

美強慘總是惹人憐愛。

四周開始紛紛議論：“不會吧……不是吧……侯爺還做過這種事情？”

那探子自然不奢望他們會一次性相信。這沒關系，他接下來還能說服對方：“朝歌都已經用過好幾波種子了，但是西岐還是最初的一代兩種，難道你們不好奇是為什麽？”

“畢竟以前，可是西岐和朝歌最為親近的啊。”

一時之間，眾人議論紛紛。

這時，這探子才功成身退。

有些話不用說盡，一旦說盡，就會惹人質疑。這樣留上留三分是最好的，即使是再相信西伯侯，他們也是好奇的生物，會忍不住自動將這些事情編得圓滿。

這是風凝托鸞鳥傳信特意叮囑的東西。

只要話還沒有說盡，這流言就不會一下子爆發，還能給他留有足夠的時間離開朝歌。

探子想：自己的專業性，西岐那個強多了。

……

這些話在市井之中流傳的時間並不算短。

等姬發發現的時候，傳言的版本已經變成了：風凝丞相和西伯侯姬昌都是天上神仙下凡，本來就一山不容二虎，如今更是王不見王。風凝丞相和西伯侯幾番廝殺，但是西伯侯均落敗，於是只能在西岐這一隅之地。且風凝丞相步步逼迫西伯侯，甚至因為對方，而不給西岐良種。

這本沒有什麽太過分的傳言。

甚至，這傳言好像更傾向於抹黑風凝。

那探子說的模棱兩可的話，能發展成這個樣子已經算是不容易，畢竟這是西伯侯的底盤，沒有更抹黑風凝就算好的。

所以，即使聽到了類似的傳言，西岐的官員們，也沒有太在意——他們聽說過太多傳說西伯侯是神仙下凡的小故事了。

知道另一種說法成了主流。

沒有人知道這種說法是怎麽興起的，只知道是一日早市之時，眾人閑談這西岐最為流行的流言……

那時，忽然有一個聲音問道："既然風凝只是針對侯爺，那豈不是侯爺向風凝丞相認一個錯，風凝丞相就不遷怒我們，肯分給我們良種了？"

“我聽說東海已經分了良種了，想來今年就要豐收呢。”

“唉，既然風凝大人是神仙轉世，應該不是什麽小氣的性子。想來侯爺跟她道歉，她也會原諒侯爺的。”

“侯爺也是神仙，最是為我們考慮，他一定會為了我們，向風凝丞相認錯，做出彌補的！”

“我們豐收的日子就要來了。”

當西岐官員們再次註意到這個流言小故事的時候，已經晚了。

甚至有百姓們自發到了侯府之外，請侯爺為民生考慮。

但是，等他們去調查，卻發現根本找不見流言發展到這一地步的關鍵節點，畢竟最開始的時候，大家都是在一起誇風凝丞相還有西伯侯兩人。

那令人不舒服的請願，似乎也是偶然的討論才導致的結果。

……

風凝收到鸞鳥傳信的時候，又是一日深夜了。

信上如實記錄了西岐的現狀。

對，也不怪他們找不出來事情是從哪裏開始不對的。

風凝想：因為這一開始的故事，就是一個糖衣炮彈啊！

姬昌營造聖人的人設實在是太久了，以至於他忘了，百姓們對聖人是有所期待的。

且這份期待，永遠不能被徹底滿足。

若是風平浪靜時候還好。

但風凝在這裏。

這是熟悉的味道啊。風凝想：是時候讓你感受一下道德綁架的美妙了。

你不是喜歡做聖人嗎？你不是喜歡汙名化別人嗎？

今日！她風凝，在這故事裏就是大壞蛋。但是你看，你的百姓們想讓你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來攻打大壞蛋，而是讓你對她道歉啊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有小天使註意到上一章的標題嗎？

COSER寫成CLOSER了哈哈哈哈哈哈。

今天應該沒有更新啦！我晚上再攢上3000字，和明天的更新一起發。

麽~啾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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